窗明己净
文/香袭书卷
近日古城襄阳的高温，地面温度接近四十度，白天黑夜空调不停歇，被冒出的冷气包裹着人会有一些不适感。傍晚六点的阳光，透过落地窗上镂空的蕾丝照在室内的物件，银质花片的侧影很清晰。
窗明几净，地板还残留着消毒液的气味。隔绝外界的酷热，在一室之内与自己相处。孩童在地板上时坐时爬，钟摆不停止地发出细微的走动声，捉摸不透的时间变换着不同的图像。
不觉八月，回首惊出一身汗渍，细数收获甚微。我在窗内向外看去原野被大面积的绿覆盖，星空下的夜晚还是很美，日子随着褪色的日历漂流到了现在。
窗帘上绘制着隐约的图案，我把身心安置在宁静之中。毛姆的《面纱》在手边打开，它在封面上的一句话，用的是问句。“如果揭开人生的神秘面纱，发现苦难与甜美都只是昙花一现，我们何须畏惧直视生命的真相？”
苦难与甜美会结伴而来，就像夏日开在八月的九里香，重重叠叠。这种香水调的花束总让人想到不同的香水瓶装出的不同品牌的香水，原料大多来自自然中的花料，际遇与制造的工艺让有的普通，有的昂贵。
日月中并非都是昂贵的香水味，还有野草到过的气息。曾经认识的一个女人，她在夏天涂抹着最廉价的香水，画着浓艳的口红每天去夜市摆摊，脸上始终挂着谄媚的笑。
昙花一现的生命真相，很难看透。我们围着外在的欲望拉着磨盘，一圈一圈，一年一年。关照自己内心的感受，是昙花难得一现的表达。何惧悲凉，生命之美原本就是盛开在自己的天地。
酷暑之下特别想放弃点什么，又特别想留下点什么，矛盾不断地出现在取舍之间。整理房间，打扫房间，处理掉一些常年不用的旧物件。生活的沼泽里各种物质缠绕着外在与内在，从其中拔腿而出给生活一个宽阔的视野与空间。
再过几天就是立秋，收拾房间的过程中发现有许多夏季衣服未沾身，翻来覆去就是喜欢的那几件使用起来得心应手。“赏花只需三两枝”，人与物同理。
曾经内心需要通过外物来满足它，在对物质的索取中获得短暂的快乐，处世深了便觉原来看重的东西并不是本质，随时于自己生命深处探取喜悦才是这一生要走的路。
孔子一生提倡“乐”与“仁”，看似简单的道理却有着深奥的不易。与自己为乐，与他人为仁。能撑起自己命运的是自己的一颗心，心中对这个世界的感应才是真实的。
名与利，拥有与失去，这些表象的事物迷惑着人们的内心。心是一间房，里面装着自己的所需，一些长期不用的东西就把它清理掉，一些不亲密的关系就保持疏离感。
《面纱》的作者在结尾这样写道：“旭日东升，驱散晨雾，她看见即将踏上的小径，延展至视野的极限，在稻田间蜿蜒，横过小河，钻进此起彼落的乡野。或许她的缺点，她的愚行，她尝过的苦闷，不尽然全无意义，只要她能遵循这条依稀能辨识的小径，不走亲切滑稽的瓦丁顿所言的那条通往虚无之道，而是追随院长与修女谦逊的步伐，踏上通往心宁之路。”
这是一个女性精神世界的觉醒，“走在生与死的交叉点，当我们明白美丽人生实为不可揭发的谎言，一个人最伟大的追求，应该是苦难？牺牲？爱情？还是理想？唯有勇敢揭开生命的神秘面纱，睁开心灵之眼，才有机会一窥人生旅途的至高真谛。”
执着的也许并未全有意义，放弃的也许并非毫无意义。与心灵深处的自己相逢，是这一生要走的路径。
我静坐在地板的蒲团之上，竹编的藤条散发出悠悠的清香。被整理与清洁过的房屋一尘不染，目光在空间里拉长，不再局限方寸之间用来安放自己充满劳绩的心灵与肉身。
昙花的美，是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。正是因为不贪图白天的欢愉与争宠，它开在寂静的深夜，短暂且璀璨。我们口中的永远与恒久，定格在它一张一弛的开放与收拢中。
万物有灵，万事有因。与自己内心深处感知细微喜悦，天地日月，花草鱼虫，孩童与老者，都是我们取得欢喜的对象，因为我们的内心在爱着。
人最可悲是无法去爱，无法用心去爱这个世界呈现给我们的万事万物。当一切源于爱，那么一切都会显得安宁与和谐。
邀请来讲课的老师举了一个例子，他说在乡村体验生活时，遇见一条长长的如绳索粗细的队伍，一只只小蚂蚁组成一条长绳在地面上匍匐前进。他说要是小时候一准上去用脚踩死它们，而今有了爱抚之心，便把目光随着小蚂蚁的移动温柔地抚摸着这些小生灵。写作于他，是修炼出一颗越来越柔软的心灵。
对着高温下的日月，写着心中无限的爱意。汩汩而出的是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与认识，窗外的骄阳似火，八月的天气真的很热。
很多年没有像这样热过，漫长且高温。居于室内，看似清扫房间，实则是在打扫自己心灵的门窗。我开始明白，我们在成长中最先就要学会的“洒扫应对”，看似身体力行，实则是对心灵的修炼与孕育。重复与简单处，沉潜情绪，沉静内心。
傍晚六点的阳光依旧明亮，它知道自己要去的方向，日落归山于是趋于温和。夜晚还是有些凉风来过，只是我们酣睡着。生命里的苦难与甜美都来过，我又看见那个涂着廉价香水的女人在地摊前对着路人露出谄媚的笑。
睁开心灵之眼，我们感知着不同命运下不同人物的不同生活，高温与寒冷他们都显得很迷人。廉价与高贵的，不是香水而是灵魂。
我在窗明几净的房间，坐在地板上继续读毛姆的《面纱》，密林，花香，小径以及提着裙摆奔跑的脚步，一一呈现在现实与理想之间。
敢于面对真实的生活，并在其中敢于竭尽全力地不断去爱，去与自己真实的内心相逢，这才是我们内心真正的勇敢，才是生活真正的勇士。
尝过苦闷，有过愚行，深陷沼泽，也会满身缺点，这又何妨？这些正是我们与自己相逢的途径，否则我们将永远无法行进。
品味与观察，体悟与认知，我在一条心灵的小径上奔跑，小径的两边是宽阔的草原，一望无际的沙漠，奔涛汹涌的黄河，和一片鸟语花香的岛屿。
踏上通往心宁之路，一路风尘也有了厚重的故事，一身疲惫也有了优雅的背景。心之安宁，洒扫应对就是乐趣。心之安宁，高温之下也有一袭清凉之地。
夕阳透过窗帘的镂空处落下一抹光辉，银制的花瓶有了一抹侧影。瓶身上的玫瑰展示着不同一般的银之质感，骤然而至的八月不再酷热难捱。
心的宁静里自有天地，空调放出冷气带来的不适在消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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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原创：香袭书卷
作者简介：
香袭书卷，出版散文集《生生不息》《人间四季》。敬请
